第二百二十六章 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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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刘才人固然做不到隐居到大阮的朝堂,却也不必归隐为山野村姑,陶灼华命老管家替她置办的小院便座落在京城一条普通的民巷中,俨然众人矣。

    这处院落几经修缮,从外头瞧着不显山露水,内里却极为讲究。更有青龙与朱雀依着九宫八卦布置了些机关暗道,想要最大可能保全她们母子的生命安全,为逝去的景泰帝离住李隆昌这条根苗。

    从前虽然只见过景泰帝那么一次,他当时犹如风中残烛,陶灼华却依旧记得帝王守着她开朗而又乐观的模样,亦对这垂死的帝王充满了怜悯与仰慕,还有些没来由的好感。

    景泰帝曾对陶说华说过,他未承想自己垂死之际竟能遇到她这样一个福星,枯瘦如竹的脸上笑意那样真诚。陶灼华自然不晓得景泰帝拼力算出的最后一卦上,自己扮演了怎么居功至伟的角色,却也真切地愿意与他结成同盟。

    他赐给她陶灼华的名字、赐给她郡主的尊荣,明晃晃打着瑞安长公主的脸,更让苏世贤羞愧。她亦应承他,不但要寻到玄武,还要替他守好刘才人母子,更会在关键时刻助李隆寿一臂之力。

    一对忘年交,一生仅有一次的见面,却彼此选择了无限信任。

    陶灼华裹紧了身上淡青羽缎里子的白狐鹤氅,在几名旧婢的引领下,默默往刘才人住的内院走着,不住地四处打量,娟娘与茯苓则亦步亦趋地随在身后。

    这里经过了一番十分繁复的修葺,那些个曲栏回廊瞧着精致,却是另有乾坤。尺许长的青砖铺地,有的上头还绘有莲纹,到似是颇为讲究。陶灼华却晓得那些莲纹中暗含着机关,若踏错一步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如今这不大的院落分成了三进,刘才人居住在中间那一进的正院里,东西各有暖阁相依,李隆昌与他的乳母也随着住在一起。青龙与朱雀素昔则分别住在另外两进,将刘才人母子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如今朱雀有任务在身,离了府中半月,青龙便担起所有护卫的职责。

    钝了的刀虽不如刚出道时锋芒毕露,却也因为曾经饱饮鲜血而无限犀利,青龙身上自有岁月积淀的狠辣与厚重。见陶灼华一行人鱼贯而入,他远远地行了个礼,便默不作声地退到假山之后。

    防患于未然,这一路行来,遇到的除却青龙的几个属下、许三带来的几个心腹,大多依旧是陶家的旧婢,陶灼华对如今刘才人小院的布置十分满意。

    依着陶灼华的吩咐,老管家将这里收拾得十分雅致,一应用具都是上好的东西,连侍候刘才人母子的奴仆,更是陶家昔日的旧人。

    立在刘才人正房前头时,天上依旧飘着零星的雪花,植了几株崎岖红梅的院落内落了暗红一地,显得格外寂静。

    得了丫鬟传讯,刘才人顾不得外头天寒,搭了件白狐裘的披风便迎出了正房,与刚刚穿过抄手游廊的陶灼华堪堪碰上,两人互相行了礼,手挽手往回走。

    便有从前陶府的旧人过来招呼娟娘与茯苓,领着她们去花厅奉茶,不打扰两位主子说话。

    这所从前的民宅想是没有铺设过地龙,刘才人的正房里不大暖和,唯有墙角笼着个炭盆,几块银丝霜炭冒着半红半白的热气。

    只怕身上的寒气扑到小孩子,陶灼华便就着炭盆烤了一会儿火,先袪去了带进来的一身冷意,这才除了外头的大氅,就着丫鬟打起的帘子进到了里间。

    刘才人的卧房内一缕香气袭人,在一尊紫铜鎏金莲纹香炉里笼着些檀香,也是在墙角笼着个炭盆,却与外头的温度相差无几,并不十分暖和。

    几个月大的李隆昌躺在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十分可爱,藕瓜一般的小胳膊小腿十分结实,如今已然开始咿呀自语。乳母守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认真盯着,生怕有一点儿疏忽。

    见了刘才人与陶灼华联袂而来,那位乳母忙着躬身行礼,便不言不语立在了李隆昌的摇床一侧,注意力依旧全在这几个月大的小儿身上。

    刘才人多日不见陶灼华,想与她好生说说话,便吩咐乳母道:“有我在这里照看着哥儿,你且去歇一歇,到了时辰过来喂他便是。”

    那乳母亦是聪慧,晓得这是主母有心支开自己,忙忙答应着,替李隆昌整了整身上的小袍子,便十分恭敬地行礼离去。

    刘才人将李隆寿的摇床拖到榻边,这才与陶灼华分着宾主在炕上落了坐,便有人上来奉茶,陶灼华认得依旧是陶家的旧仆,便冲对方友好地点头示意。

    待房里再没旁人,刘才人才感激地冲陶灼华一笑,微微欠身道:“大恩不言谢,我若再说感激二字,便显得太过矫情。若没有您,我此刻与昌儿还不晓得在何处落脚;若不是从前您陶家这些旧婢,我都不晓得该信谁。如今好歹一切安顿,我才有信心将昌儿抚养成人。”

    陶灼华浅浅笑道:“以才人娘娘那股子坚韧的性格,便是没有我,您也一定会将殿下好生抚养成人。我本是不晓得,前些时听许三说起您死遁出宫那一节,当真巾帼不让须眉。说起来还是先帝没有瞧错人,您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刘才人盈盈笑着,比上次气色好了些,虽然依旧清瘦,眼中却有了精神,脸上也见了些丰腴。

    她无意识地将手抚上自己的右臂,冲陶灼华点头叹道:“说起来实在是惭愧,当时生死攸关,为着昌儿的安危,我才敢拼那么一拼。说起来也是后怕,陛下替我设下这苦肉计,多亏了郑贵妃娘娘帮忙,我才能死遁出宫。今次郑荣将军将兵符合一,我大裕曙光再现,贵妃娘娘与郑荣将军都是我大裕的功臣。”

    说到慷慨激昂之处,刘才人似是忆及先帝,眼中泪花涌动,将脸贴上李隆昌的面颊。小儿无知,唯有发出咯咯的欢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