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夜半

梨花落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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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榻上搁着娟娘新制的金丝流苏蕙草长枕,里头添了决明子与杭菊。娟娘素知陶灼华浅眠,更放了些安神的檀香。陶灼华一觉黑甜,再醒来时已然日薄西山。

    鸡汤撇去浮沫,熬得剔透清澈,里头搁了三两朵香菇、几根青菜、再加了几块陶灼华爱食的面筋,娟娘殷勤端到她的面前,先瞧着她喝了半碗,方慈爱地说道:“可是饿了?娟姨这便吩咐她们传膳。”

    陶灼华拥被坐起,瞧着只有菖蒲在摆桌,便问娟娘道:“茯苓还未睡醒么?便叫她多歇一歇。那一日她被黑衣人打晕,也是连惊带吓,幸而喝了两副安神的汤药,到没有什么大碍。”

    茯苓那日昏迷在芙蓉树下,除却惊吓还受了些凉,早便存了病根。只因记挂着陶灼华的安危,与菖蒲忙前忙后,一口气不曾懈怠,就坚持到了如今。

    此时回了宫中,万事有了娟娘照应,心上一松乏,那股子火却窜了上来。茯苓一觉睡到夕阳落山,挪动了一下身子却觉得更加酸软,开口唤人时嗓音也沙哑得难受,只得重新倚回榻上,命小丫头给娟娘送信儿。

    娟娘探了探茯苓的额头,觉得略略有些低热,又使人往太医院替她抓了两幅治嗓子的药,小火熬在炉上,再指了两个小丫头殷勤照看,只命她好生歇息。

    茯苓吃了药又眯了一觉,病势并未稍减,至晚间又开始发烧,人也蔫蔫得没有精神。此刻宫门已经落匙,请不得太医,娟娘探得茯苓的额头并不太烫,晓得只是一股子邪火上撞,到也不曾十分担心。

    见她只是没有胃口,娟娘便命人给她煮些稀薄的小米汤来。陶灼华与茯苓情同姐妹,此刻也一直守在身旁,瞅着菖蒲给她喂了小半碗米汤,这才心下稍安。

    清莲宫里头忙忙碌碌,和子被陶灼华打发出去长宁宫办事,到此刻还未回来,唯有小明子等人跑前跑后,到无人留意秋香悄然溜出去不多时,又悄然折返。

    娟娘探得茯苓的额头比方才稍烫,只怕夜里起了高烧,便命菖蒲烫了些烧酒,又寻了块白萝卜根,蘸着烧酒替她搓着前心后背怯怯火气。

    茯苓眼见她二人替自己忙碌,已是满心歉意,又见陶灼华一直守在身畔,更觉得担待不起,便催着陶灼华回去歇息。

    陶灼华出得门来,到记起昔日甄三娘那里曾替自己配了些各色丸药,此刻请不得太医,到能拿丸药来应应急,便唤着菖蒲匆匆忙忙回了自己房里。

    此时夜色渐深,菖蒲手上提着盏玻璃罩子的素灯,经由抄手游廊送陶灼华回房。两人并未留意不远处暗影沉沉的院落一角,秋香裹了件暗色披风,借着假山石的掩映,正一瞬不瞬地留意着茯苓这边的动静。

    见这主仆二人离自己愈来愈近,秋香慌忙往回缩了缩头,直待听得陶灼华的裙裾窸窣之声渐渐远去,她才悄然探出身来。

    室内华烛影微,糊了霞影纱的窗扇上清晰地映出娟娘一个人的剪影。秋香又略等了片刻,见陶灼华与菖蒲没有归来的迹象,里头只有娟娘一个人忙忙碌碌,便长出一口气,唇角悄然弯起,放心地折回自己房里。

    陶灼华自是不晓得茯苓院里子还有秋香的窥视,她回到自己的寝宫,吩咐菖蒲拿钥匙开了匣子,将甄三娘配制的瓶瓶罐罐拿出来检视,从中选了一味怯毒泄火、一味安神宁气的丸药收在袖里。

    这半宿不曾沾过水米,此时颇有些口渴,陶灼华便命菖蒲将下午煮的黄芪茶重新热过,主仆两个都饮了两盏。一来二去耽搁了功夫,到正与不安好心的秋香失之交臂,也是阴差阳错。

    及至菖蒲重新掌着灯与陶灼华回到茯苓院里,娟娘已然替她擦洗干净,连小衣也重新换过。茯苓精神好些,就着娟娘的手又饮了小半碗米汤。

    见陶灼华去而复返,茯苓满面歉疚,在榻上微微欠身:“回到了宫里,到扰得小姐不安生。已然下半夜了,您又过来做什么,快些回去睡吧。”

    陶灼华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比头半夜好了不少,自然安下心来。复将甄三娘配的丸药拿出来叫她服下,这才与娟娘说道:“今夜里便劳烦娟姨照料她一晚,你们两个同榻而眠吧。我回去也不安生,还不若在里间的碧纱橱间歪上一歪。到是菖蒲,也熬了大半宿,便回隔壁你自己的屋子里睡去。”

    娟娘听她安排得算也妥当,当下也不再推辞。先瞅着茯苓阖了眼,替她将夹纱被子捂严,又从橱子里替陶灼华取了枕头被褥,将她安置在碧纱橱间,方打发菖蒲回房去歇着。

    茯苓方才服的药里有安神的成份,更兼着神情倦怠,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那药劲儿上涌,便迷迷乎乎睡去,这一觉到是踏实安稳。

    此时已然敲过了三更的经鼓,娟娘催着陶灼华睡去。只怕夜里还要起身照料茯苓,便在炕桌上留了一点油灯,这才卧在了茯苓外侧,浅浅阖上眼睛。

    鼓漏更残,陶灼华听得外头茯苓均匀的鼻息,无端觉得安心,方才朦朦胧胧阖了眼,却总是睡不安稳。无数的恶梦纷沓而至,一时是前世里娟娘饮恨离世,一时又是茯苓在自己耳畔哭诉,要自己为她报仇。

    陶灼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听着壁角的沙漏声缓缓,到似是那样冗长。外头茯苓的呼吸依然绵长,连娟娘也发出轻微的鼾声,到显得黎明前的一刻格外静谧。

    白天睡得多些,此刻惊醒过来便再也难以入睡。陶灼华躺了片刻,便慵懒地坐起身来。记挂着外头的茯苓,她便将搭在衣架子上的寝衣披起,想要悄然下榻。

    夜凉如水,琼华的光影有些模糊,远远有自鸣钟当当地敲响,惊得陶灼华心头一颤,不觉拽紧了衣衫。便在此时,外头的房门轻微地吱呀一声,伴随着压得极低的脚步窸窣,在寂静的夜晚间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