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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河岸上,一条摇曳的小船上聚集着三三两两的身影。
姜雨将手中的提灯挂在桅杆上,给倒酒的黎慕儿照明。
姜望坐在船头的四方小桌上,抬着头欣赏着京都的夜色。
“郑大人,离开京都这么多年,可曾怀念京都的夜色。”
郑青天谢过黎慕儿倒满的酒,闻着杯里桂花香味的佳酿,点点回忆涌上心头。
“说不怀念那是假的,起初离开京都的那几年,每晚我都会爬上房顶,也是这样倒两杯苦涩的浊酒,眺望着家乡的方向。”
抬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入嘴的花香里也有淡淡的苦涩。
“可这夜空看久了也就没意思了,无论是京都还是江州,看的夜都是同一个,没什么不同的不是吗。”
姜望笑着喝完杯中的酒,拿起酒壶亲自为郑青天斟满。
“郑大人,可希望有朝一日重回京都做官?”
郑青天无奈的笑笑,摇了摇头“想啊,当然想回来,可我一个九品司马,何时才能熬到回京都的那天。”
“那若是我能给你这个机会呢。”
一直摇动着的小船缓缓停下,姜风握着船桨站在船尾警戒。
整个船舱内默契的安静下来,只留下夏日里风的轻吟,水的荡漾。
“姜少爷,这与我的理念不合,我只想凭自己的能力,总有一天我会得到陛下重用的。”
“等到你死的时候吗,郑大人,你不会真的觉得女帝会去在乎你们这些下层小官员的感受吧。”
“先皇驾崩后,女帝继位,重诗词歌赋,经纶文章,儒臣宗门;轻士农工商,实用技术,武将官吏。”
“女帝继位五年间,裁军八十万,北境交由宗门治理,整个北方只留镇北王一人镇守寒骨关。”
“继位十年间共裁掉官吏大小八千七百四十二人,可官员们的俸禄却不增反降,就拿你这九品司马来说,十年间俸禄一降再降从五两二钱变为了现在不足三两了吧。”
郑青天沉默了,以前他可能意识到过日子越来越苦,可却从没有姜望这样仔细的分析过。
“大肆修建腐儒书院,教导忠君爱国,让大玄学子都去争抢科举的名额;分化刑部,兵部的权力,反而设立直属的打更人,将上下职能弄得混乱不堪,银子也不知道花了多少。”
“可结果呢,打更人可插手六部任何一部的事务,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上层官员还好,下层到了州县郡无故被抄家,生杀的官员有多少,有几个人能上达天听把状子交到陛下手里的。”
呼,姜望长出一口气,一口干掉杯中的酒。
晚风吹动船舷,随着水流自然的摇曳。
郑青天的心乱了,黎慕儿的心也乱了。
阿爹阿娘是不是也看清了这个道理,所以才带领族人反抗的,族内的日子的确是越过越苦了。
黎慕儿将头低下,握紧了粉嫩的拳头。
火候还不够吗,郑青天还不懂我的意思?
姜望心中无奈的叹息一声,他是真的想收下郑青天这个人,此人内心有一口怨气,为人处世刚正不阿,长得又像包拯,实在是喜欢。
可惜好像心太急了,催得太狠了。
“郑大人你倒不必着急回复我,等明年京察之时,你可再告诉我答案。”
“你背后的刺字可需要我帮你改掉,虽是宋母所托,但也不太雅观。”
郑青天感激的敬了姜望一杯酒,但还是拒绝道。
“姜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体面人,宋母的字就留在我背上不改了,立法为公,明镜高悬,要真是给我刺上我可能也背不动这八个字。”
“胯下窥视,死后洗冤,有这八个字在我背后也能时刻提醒我,办案要带入当事人的视角。”
见郑青天不愿去掉,姜望也就不再强求。
姜风接着摇船,黎慕儿也接着斟酒,二人举杯痛饮,仿佛忘却了刚才的不快。
“唉,泛舟饮酒赏月,风景虽好,可却缺少了些音乐。”姜望感慨道。
可惜的是,黎慕儿也不擅音律,也许是漂亮的女人总会有所缺点,黎慕儿对音律就属于是七窍通了六窍,那是一窍不通。
“噔噔...噔噔噔噔。”
一道若有若无的曲子声,忽然从夜色里的江面传来。
姜望细耳凝听,曲子嘈嘈窃窃,如幽谷冰泉,似乎是琵琶声,十分悦耳。
只见江面上出现一艘棕黄色的小船,船上只有一个船夫和一个坐在船头弹奏琵琶的女子。
“船家,过来下。”姜望招呼道。
船家摇着小舟,缓缓驶到姜望的船边。
“小女子云音,见过各位大人。”
姜望下意识的上下打量,发现这女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身上满是香气,但鬓角挂着白丝,眼角有着掩盖不住的皱纹。
“云音小姐,我听你的琴声中颇有大家风范,想必之前师从大家吧,怎么流落到泛舟弹唱。”
云音低垂眼眉,几滴泪珠扑簌簌的落下。
“小女子本是京都乐伎,师从名门,可那一年红羊之乱后,达官贵人不敢出入风月场所,待风波之后我已过了最年轻貌美的时候,于是我嫁给一个对我还算不错的商人。”
“可今年税银案时,陛下下令严查,我丈夫被牵连其中,被打更人严刑拷打,最终毙命于监牢之内。”
“我们夫妻未生有子嗣,丈夫去世我也被驱出婆家,现如今只能陪伴老父亲于江中泛舟卖唱,向过路的贵人们讨几个赏钱。”
一言罢了,船上寂寂无声。
又是一个被大势裹胁的苦命人,而且还和自己的老爹有关。
“既如此,弹个曲子吧,我们也听一听曾经名伶的曲子。”
云音十指在琵琶上拂过,一首哀怨凄婉的曲子游荡在夜空中。
一曲罢,姜望沉吟不语,郑青天满面泪痕,黎慕儿也红了眼眶。
“感谢云音小姐的一曲,姜某不才,愿作诗一首。”
姜风一听,瞬间一个激灵!
他等这一刻好久了,自从吃火锅时见证了少爷挥笔成诗,他就学会了随身带着笔墨纸砚,如今姜望刚张嘴说作诗,姜风就将准备好的纸笔奉上。
“...我还没要呢,你让我少台词是不是。”
“嘿嘿嘿,少爷快写,灵感最重要。”
白了眼姜风,姜望铺开纸张,黎慕儿为他研磨,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
《琵琶行》
异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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