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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知为?叶玖樱慌张的拢了拢头发,暗想糟糕,刚才炒菜做饭弄得一身油腻,如今就要以这幅不堪的农妇模样见他了。一会儿把头埋的低些,千万别被他认出来。
“咯吱。”叶玖樱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青衣小厮,和玄色竹叶暗花纹长衫的高大男子。果真是他,叶玖樱只瞄了一眼便认出这个俊朗男子,她埋下头说,“请进,傅大爷这几日身体不适。二位来堂屋坐坐,我去里屋通传一声。”
阙知为坐在竹椅上,喝了口茶。打量这个贫寒的家,倒是比他预期的好很多。虽然简陋,但整洁明亮,窗口的素胚缺口陶罐上,还插着几束山间野花。木桌上简单的放着一钵白米饭,一碟青菜,一碟腌渍辣椒,一盘笋子炒肉丝和一盆蒸馒头。
“阙大人亲自拜访寒舍,这份情谊真。。。”傅言安话说到一半就咳嗽起来。
阙知为急忙搀扶住颤微微走进堂屋的傅言安,他心底涌起心酸,曾经声明远扬的俊美男子,前途无量的府尹大人,如今被生病折磨消瘦得不成人样。
“傅大爷,请还是和过去那样,称呼我知为。早该来看您了,此前公派去了扬州一直记挂着,前日回到清河府,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您的去处。”
“阙大人有心了。”傅言安确实感动他的情谊,他听说阙知为接任了清河府尹,如今两人身份有如云泥,若不是有情,他无需来看这病中闲人。
“您当日对我的恩情,一直记在心中。听说您患了胸痛的症结,刚巧在扬州认识了位名医李郎中医好了很多胸痛病人。他这二日就到清河府了,我请他到府上为您把把脉,好生调养一番。”
“多谢阙大人好意。”傅言安深深朝他作揖。
阙知为赶紧扶住他,这风吹就倒的身子骨实在经不起这些虚礼折腾。“傅大爷,要不您还是回屋休息着吧,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
“来,姑娘,扶着你家大爷。”阙知为招呼着叶玖樱,他又从长衫内摸出几张银票,“你再给大爷买些补品,保重身体要紧。”
这一举动惹恼了傅言安,他急忙把银票塞回阙知为手上,“阙大人请名医上门已颇费周折了,如今虽家中破落,但也能维持生计,大人千万不要如此。”
几回合的推送后,阙知为明白了傅言安的傲骨,也就不再勉强他收下。他站立目送着叶玖樱扶他进到里屋。
叶玖樱安抚了傅言安激动的情绪,为他铺好床让他安睡后,才又折返回堂屋,没想到这二人竟还没走。她有些奇怪,招呼他们说,“大人,您还未吃午饭吧。若不嫌弃,饭桌上有热饭热菜,请坐下一起用饭吧。”
“多谢姑娘好意。”阙知为没有计较,座到了桌前。他这才好好打量眼前为她添饭的女子,身材窈窕,肌肤白皙,就是老垂着头看不清脸。
“姑娘,是一直跟随傅家吗?”阙知为此行除了探望傅言安,其实还有个目的。
“打小就在傅家了,他们待我很好。”
“那你可曾见过一个叫叶玖樱的姑娘,她后来去了何处?”
叶玖樱端着
饭碗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打落了碗。原来,他在找她。可眼下的贫寒折磨,他连眼前人也认不出了。叶玖樱酸楚的笑了笑,头埋得更低,“我不认识。”
阙知为听这声音好生熟悉,他觉察到眼前女孩的手在发抖。他急忙起身,仔细的看着她。“姑娘可否抬头?”
叶玖樱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抬起头,注视着剑眉星目的容颜,她看到他眸子里的惊讶。
“过去的叶玖樱和现在的我差别太大,不忍心让大人失望。”
“玖樱姑娘,你。。。”阙知为看着白净的俏脸,已经不能用俏丽来形容,有种清水出芙蓉的倾城之姿,她何必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呢。他低低的说,“几年未见,你更美了。”
“啊?”叶玖樱不置信的盯住他,自己这村姑打扮还能更美?他必定是在宽慰她吧。
“真是如此。”阙知为看着她怀疑的神色,又涌起一个疑惑,“玖樱姑娘容貌美丽,又擅长书画,为何甘心流落至此,埋没人才?”
“阙大人说笑了。”叶玖樱恢复了平静,“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幼时蒙傅家两位爷相救,在傅府不愁吃喝多年。如今傅家遇难,也是我报恩的时候,断不能在此时一走了之。”
“在下佩服姑娘的节气。”阙知为埋头吃饭。来之前,他最担心叶玖樱流落风尘,但没想到她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人。天意弄人,她大概不会离开傅家随他而去吧。
叶玖樱呆呆看了阙知为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他,“阙大人,那年的画你可还保留着?”
“挂在书房里呢,玖樱姑娘现在还作画吗?”
“想画,但没有时间,每日的活儿都做不过来。”叶玖樱苦笑了下,又说,“还有一副画想赠给阙大人,今日总算寻着机会了。”
她走向里屋,从大箱子里翻找出收藏已久的画作。
阙知为一点点展开,不由得惊住。画中的男子披着厚重披风,戴着斗笠行走于湖边小路。这不就是下雪那日和她初遇的情景吗?
“玖樱姑娘画人物也是一绝,神奇生动,那日的景象跃然纸上。”阙知为看着画也有些动容。
“小樱,家里来客人了?”清音正拿着锄头从田里归来,她一眼瞧见屋里打扮贵气的男子。疑惑着怎会有贵客来探望这落魄的一家。
“清音姐,阙大人来看望傅大爷呢。”
“见过阙大人。”清音进屋向阙知为施了个万福,不安的看了看桌上简单的饭菜,“真是过意不去,让远道而来的大人吃这些粗茶淡饭。”
“无妨,大鱼大肉并不比家常小菜美味。”阙知为仍旧从衫内取出方巾,小心的收好画卷,“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辞。二位保重,好生照顾傅大爷。若有需要,尽管来阙府找我。”
阙知为走后数日,傅言安的病情更加严重了。他还是没能等到李郎中来到清河。傅言安逝去那日正是清明节后,叶玖樱十四岁生日的前夕。
茹桐在病床前,握着他的手陪他走向人生最后一刻。
那天晚上,他回光返照的同她说了许多话,许多
埋藏心底,最后道别的话。
“茹桐,过去我曾错怪过你,待你也不算好。”
“言安,你待我很好。成为你妻子,本就是委屈你了。我知道,我们两家是故交,也有婚约。十二岁时来傅府做客,我就认定非你不嫁。”茹桐苦涩的回忆往事,“你容貌俊美。我好恨自己的长相,如名字一般,壮如梧桐。这些年,别人背地的嘲笑我都习惯了。可你并没有嫌弃我。”
傅言安看着她说不出话,他怎会没有嫌弃她,一儿半女也未曾生养。他低低的说,“我走后,你寻个好人家吧。”
泪水终于从傅言安眼中滑落,滴到茹桐紧握他的手上。
“不,我嫁给你,就是一辈子。”茹桐很坚定固执。
“茹桐,我希望你幸福,不要为世俗教条束缚。”傅言安闭上眼,有些累了。但他还是紧握着她的手,全身寒冷来袭,只有这双手还有温度。
茹桐靠在他身边,无声的哭泣着。傅言安是她一眼就爱上的人,而他却不爱她。纵使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到底意难平。
片刻后,傅言安陷入了弥留状态,他低声的呓语着。茹桐急忙凑近他唇间,仔细听他在说什么。那几个字令她全身冰冷。
“雪儿,雪儿。。。”他低低呼唤的,只有这几个字。
傅言安落葬后,茹桐还是神色如常。她的刚强令叶玖樱深感佩服,就连操持丧事的日子里,她也那么清醒的安排支出,同刻碑的吴老头讲价格,亦不被选墓地的阴阳先生给忽悠。茹桐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们都受她照顾多年。
可是傅言远,却让她放心不下。他这些日子似丢了魂魄,和任何人说话都是呆滞的。他除了喝酒还是喝酒,去了集市也不为卖馒头,只为买酒。
“咯吱,”叶玖樱推开了傅言远的屋子,日上三杆,他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满屋子浓重的酒味。
“快起来吃饭了。”叶玖樱皱着眉,推搡着他。
“我还想睡,你们先吃吧。”傅言远迷迷糊糊的回答她。
“你昨夜去了哪里,我和桐姐都很担心你。”
“没去哪里,让我再睡会儿。”傅言远转身,不想搭理她,也不想回忆昨晚的事。
“清音姐姐说你去镇上不止买酒,还赌钱了,这可是真的?”
傅言远扯过被子装睡,不再说话。
叶玖樱看着他不求上进的样子,气得无可奈何。她转身翻找着衣柜,本寻思着家里的钱必定被他拿走了,却不想连柜底那个玉匣子也是空荡荡的。
“那块传家的玉呢?桐姐说这是千万丢不得的,你放到哪里去了?”叶玖樱气得说话都颤抖了。
傅言远被问得羞愧,转而又恼她管得太多,借着酒意,他起身朝她大喝,“叶玖樱,你烦不烦?还没过门就管这么宽?我凭什么告诉你这玉在哪?”
叶玖樱盯着眼前这个头发蓬乱,桃花眼里充满血丝的男子,感觉从未有过的陌生。“二爷教训得是,我的身份不配问你什么。”
她转身冲出了这个酒味弥漫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