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圣诞稻草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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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众人吃过了东西,选了守夜的人选,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鱼丰起了个大早,唤醒了众人,简单的吃了一点东西,带上了相魁,去抛尸路上救人。

    漕父也是个信人,昨夜虽然跟鱼丰父子闹出了一些不愉快,但是答应了保鱼丰父子周全以后,也不含糊,他怕鱼丰去抛尸路上救人会有危险,提着剑就跟了过去。

    鱼禾、刘川、巴山、彭三,以及漕游,留在了峡谷深处。

    四个人也没闲着。

    彭三是军中的匠人,手艺不凡,不仅能做农具,还能做一些小型军械,他身上的烟瘴之毒拔除以后,吃了点东西,就恢复了一些气力,他在得知鱼丰几个人手里最后的一柄弓被人带走了以后,就主动请缨帮鱼丰几个人做弓。

    做弓的材料并不难找,森林里有很多适合做弓的树木和竹子。

    鱼禾吩咐巴山偷偷出去砍了一些,交给了彭三做弓。

    鱼禾自己和刘川二人,去了峡谷深处的浅滩捕鱼。

    漕游坐在小溪边上清理鱼禾和刘川捕捉到的大鱼。

    在漕游处理大鱼的时候,鱼禾还特地观察了一下,漕游用短匕的手法十分熟练,一条大鱼,在他手里走不过一炷香时间,就被开膛破肚,去了鱼泡、鱼鳞等物。

    鱼禾猜测,漕游手上的武艺怕是也不弱。

    他和刘川此前处理鱼的时候,可没有错漕游那么快,用匕首的手法也没有漕游熟练。

    四个人分工明确,一忙就忙到了晌午。

    晌午的时候。

    鱼丰、相魁、漕父,分别拖着一个身中烟瘴之毒的人,回到了峡谷里。

    鱼禾带着人将身中烟瘴之毒的人放在了提早清理出的地上,为他们诊治。

    鱼禾特地将刘川带在了身边,传授刘川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

    鱼丰、相魁、漕父三人简单的吃了点东西,歇息了一下,再次踏上了救人的路。

    经过鱼禾诊治,三个人中有两个人苏醒,另外一个人就有些倒霉,他不仅身中烟瘴之毒,还得了其他的病。

    鱼禾帮他拔除了烟瘴之毒,他依然没有苏醒。

    刘川接手帮他诊治。

    刘川只是一个粗通医术的医者,瞧了半天也没瞧出对方得了什么病。

    到了傍晚的时候,那个倒霉的家伙咽气了,鱼禾吩咐巴山将其拖到山林里葬了。

    那个倒霉的家伙死后,留下了遗物,是一面绣帕。

    上面绣着一只难看的彩鸟,具体是什么,鱼禾分辨不出来。

    鱼禾看到绣帕的时候,由衷的感叹了一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很难理解这句诗里面的沉重。

    谁也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家伙是谁的梦里人,因为那个倒霉的家伙至死,都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像是那个倒霉的家伙的人,在六盘水,有成千上万。

    也不知道他们的父母、心上人,在等他们卸甲归田的时候,得受多少煎熬。

    “该死的乱世,不给人活路啊。”

    刘川看出了鱼禾心里的不痛快,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鱼禾瞪了刘川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要是多学一些医术的话,他也许就不用死了。”

    刘川苍老的脸上挤出了一丝苦笑,“我一个赘婿,在族里没什么地位,说话都不敢盖过别人,更别提让族里拿钱供我去学医了……”

    古代也好,现代也罢,赘婿在家里都没什么地位。

    在一些豪门大族中,赘婿的地位很有可能还不如豪门养的门客。

    社会地位也极低,不然朝廷征召的时候,也不可能将赘婿、罪囚、商贾编在一起。

    像是什么战神赘婿、医圣赘婿之类的东西,那都是骗人的。

    真正有能耐的人,谁会去当赘婿?

    戏文里都不敢这么写,戏曲《王宝钏和薛平贵》就是个例子。

    鱼禾理解刘川的苦楚,他沉吟了一下道:“等咱们逃出去了,你找个婆子,努努力,看看能不能生两个崽儿。到时候,我出钱,供他们去学医。”

    鱼禾的话,戳中了刘川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眼眶微微一红,低声说了一句,“那老朽就谢过少主了……”

    刘川说完这话,就别过头去,没让鱼禾再看他。

    鱼禾也没有追上去继续刺激刘川。

    入夜时分,鱼丰、相魁、漕父,只带了两个人回来。

    两个人皆昏迷不醒,其中一个人被漕父背着,另外一个人被鱼丰和相魁抬着。

    鱼禾和刘川凑上去接人,走近以后,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人胳膊上布满了牙印,脸上还有无数密密麻麻如同蜂窝一般的伤痕。

    鱼丰和相魁二人将人交给了鱼禾和刘川,鱼丰沉声问了一句,“还能救吗?”

    鱼禾一边观察着那个人的伤势,一边问道:“您认识?”

    鱼禾断定,鱼丰若是不认识此人的话,断然不会放弃救其他完好无损的人的机会,救一个伤势极重的人回来。

    鱼丰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他叫张武,也是汉阳都尉治所的人,以前是我手底下的士吏(新朝最基础的军官,在当百之下),后来被调遣到了巴郡的江关都尉治所。

    没想到他居然被调回来了,还出现在了抛尸路上。”

    鱼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既然是鱼丰的袍泽,又是鱼丰手底下的兵,鱼丰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就在鱼禾和鱼丰父子说话的时候,刘川已经查看完了在张武的伤势。

    刘川捏着胡须,摇着头,唉声叹气的道:“身中烟瘴之毒,又受了重伤,没救了……”

    鱼丰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鱼禾见此,沉吟道:“先解了他的烟瘴之毒再说。若是他能醒,那就想办法救他。若是他醒不了,那就真的没救了。”

    刘川思量了一下,点点头。

    鱼禾和刘川将张武抬到了平地上,刘川用发簪为张武解毒。

    张武中毒很深,已经陷入了昏迷,所以只能用发簪刺其茎。

    随着刘川落簪,张武低吼了一声,猛然睁开眼,双眼瞪的楞圆,配上他那一张被蛇虫鼠蚁咬的满是坑洞的脸,十分骇人。

    “张武?!”

    鱼丰见张武醒了,呼喊了一声,扑到了张武身边。

    张武没有搭理鱼丰,他像是野兽一般,低吼着,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处,开始往外渗血。

    鱼禾通过他的反应,看出了他在适应和忍受身上的痛苦。

    鱼丰抱柱了张武,急声呼喊,“张武,是我,我是军侯……”

    张武最初跟随鱼丰的时候,还是前汉的时候。

    当时的鱼丰,还不是新朝汉阳都尉治所的军司马,而是前汉的一位军侯(汉朝基础军官)。

    所以鱼丰在张武面前自称军侯。

    鱼丰呼喊了数声,张武也没有回应。

    张武吼了许久,除了伤口开始往外渗血外,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

    细汗冒出来以后,他似乎适应了一些身上的疼痛。

    “军……军侯?”

    “真的……是您?”

    张武倒吸着气,一字一顿的发问。

    他有点不敢相信,他已经有两三年没见鱼丰了。。

    鱼丰听到张武的话,咬着牙重重的点头。

    张武低头瞧了一眼手臂,看到了手臂上那密密麻麻的牙印以后,又吸了一口气,他看出了自己伤势很重,也看出自己伤势难以治愈,他对着鱼丰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军侯……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可惜卑职不能陪你叙旧,也不能陪你痛饮了,卑职怕是活不成了,求军侯给卑职一个痛快。”

    鱼丰低吼道:“胡说什么,你还有救,我儿说了,你还能活。”

    鱼丰一边吼着,一边回头质问鱼禾,“你能救他,对不对?”

    鱼禾心头叹了一口气,张武和鱼丰的关系恐怕不一般。

    不然鱼丰不可能冲着他喊出这话。

    鱼丰是个理智的人,他应该知道眼下自己身处在什么环境,也应该知道以张武的伤势,他们根本没办法保证能救回张武的命。

    更重要的是,鱼丰不该问他能不能救,他又不是一个医者。

    鱼丰明显有点失去理智。

    鱼禾看向了刘川,希望刘川给个主意。

    刘川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鱼禾沉吟了一下,道:“他伤口上已经结痂,那就说明他还有自愈的可能。我们可以用刀将一些没有结痂的伤口上的腐肉割去,再敷上药,说不定就能好。”

    “他一条胳膊上,已经没有几块完整的肉了。再割肉,就剩下骨头了,到时候别说活命了,流血都能流死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砍了他的胳膊,用火烙一下伤口,兴许就能活。”

    漕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几个人身边,给出了他自己的建议。

    鱼禾几个人愣了一下,思索起了可能性。

    张武也是个痛快人,他见几个人没有言语,便咬着牙道:“那就剁……”

    鱼禾看了张武一眼,开口道:“要剁手的话,肯定得生明火,现在生明火,烙伤口,无疑是给敌人点亮了一盏指路的明灯。”

    漕父和刘川沉吟着看向了鱼丰。

    要不要生明火,要不要冒险,得鱼丰作主。

    鱼丰没有犹豫道:“生!”

    漕父和刘川一脸意外。

    他们没料到,鱼丰居然真敢冒着生命危险救人。

    鱼禾其实不建议生明火,因为生明火肯定会暴露,为了一个人,将其他人置于险地,不值得。

    但鱼丰既然作主了,他也不会反驳。

    鱼禾提醒道:“阿耶既然决定生明火救人,那便生。但是处理了他的伤势以后,我们必须离开此地,去其他地方。”

    生明火就有暴露的危险,就必须转移。

    鱼丰明白这一点,所以点头答应了。

    鱼禾和刘川动手救人,二人先是清理了张武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伤口。

    鱼丰亲自去生火。

    火生好了以后,鱼禾和刘川已经将张武脸上的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

    张武脸上的伤口大部分已经结痂了,只有一小部分出现了溃烂的迹象,鱼禾和刘川处理的只有一小部分。

    到了剁胳膊的时候,鱼禾和刘川都有些迟疑。

    他们都没干过这种事情。

    漕父看出了二人的窘迫,提着他的青铜剑,在火上烧了一下,走到了张武身边,给张武嘴里塞了一块汗巾,手起刀落。

    一条人的手臂就被他砍了下来。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漕父眼疾手快,从火中取了一块正在燃烧的木柴,对着张武的伤口就是一通猛烧。

    漕父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张武咬着汗巾,眼珠子凸起,额头上和脖颈处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汗水瞬间布满了他的全身。

    鱼禾将颤抖的双手塞进袖子里,默默的背过身去。

    他有点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