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善阵者不战

乌尔班来敲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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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人啊,请转告拉栖代梦人,我们遵从了他们的辞令,长眠于斯。”

    ——西莫尼德斯《温泉关墓志铭》

    安提柯军方阵的前进,每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皮洛士虽然不像方阵中的将士那样真的在承受标枪弹矢的伤害,但这种眼睁睁看着胜机逐步流失的感觉,真的就如同红热的匕首剜在心口上一样难以忍受!

    他尽量保持面无表情,以免动摇士气,但手上却举着千里镜,频繁观望着战场各处。

    一会看着步兵方阵,盼着他们能尽快通过这段流血的路途;

    一会看对面轻骑兵扰袭的成果,希望战机能尽快出现;

    一会又看向长矛森林之后遥远的北面,只恨不得下一个瞬间德米特里就带着骑兵主力杀回来、在联军战线背后来一波狠狠的冲锋彻底解决这场战斗!

    唉!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骑兵作战,打不过起码还可以跑,要获取优势可能只要一轮突击,要奠定胜势却要漫长而艰苦的缠斗,前提还是敌人愿意和你打!

    就在这种心急如焚的等待中,联军轻步兵得以肆虐的空间被逐步压缩,双方的方阵逐渐接近了。

    终于,皮洛士听到对面方阵中军号次第响起,井井有条的、已经静止矗立许久的长矛丛林整齐地放下一排,挟着一阵沉重的空气涌动开来,直指向前的锋利矛刃连绵如同一条闪耀的金线远至天边。

    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后面也有两排长矛稍微向前倾斜,这是在为前排战士倒下后随时替补上来做准备。

    已经飨饱了鲜血的联军轻步兵们,大都从容的蜂拥着从方阵的缝隙中后撤,只有最不知足的一些弓箭手,居然低着头钻到己方的长矛下方,还要抓住最后的时机再攻击一两轮才肯离开。

    他们的勇敢行为获得了回报,就皮洛士所见,直到双方共同发出战吼、白刃相交的前一个瞬间,安提柯军方阵后方还零零散散有不少向前斜指的长矛向前一倒

    ——那是前排的战士刚刚倒下,而后排的战士依次替补进来。

    “尼奇图狄奥!”

    “尼奇图马伽奥!”

    数万人齐声呐喊,发出的动静不似人类,而像是大海上宽阔高耸的洪波激荡。

    而随后这声音越发高涨、越发宏大!在两万五千把长矛戳破空气的一瞬间、这声音如同两大洋的波峰狠狠对撞、达到最高潮!

    长矛捅刺!盾牌推挤!

    鲜血喷涌!金铁交鸣!

    为了走过短短的不到半个斯塔德的距离、进入长矛方阵的对决,安提柯军的方阵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粗略一看,每个纵列几乎都少了至少一人。

    且不说损失最多的,也就是方阵中最靠前的,意志最坚定、战技最老练、甲胄最优良的老兵和军官,而无数人因为敌方弓箭手的坚持射击倒在这阵前眼看就要交锋的一刹那、使得原本就因为小快步前进而动摇的阵列更加凌乱!

    整齐的阵列就是步兵方阵的全部组织力量所在。

    马其顿长矛方阵的对决是十分残酷的。

    方阵中一个人的前后空间只有一肘尺半,看似太过局促,但这已经是在最小的保证操作长矛的必要空间了,为了使更多长矛可以密集的同时发起进攻,而且前排的士兵要尽量靠前拿长矛,后排的士兵要尽量靠后拿长矛,维持萨里沙长矛后端装有沉重的蜥蜴尾作为配重。

    而每列士兵几乎要面对五把长矛的同时,他们拿的盾牌却比希腊重步兵更小,而且只是悬在脖子上同时挂在左臂前,而左臂还要和右手一起操作沉重的长矛,当对面的长矛刺来时便只能稍微调整盾牌格挡,几乎避无可避!

    这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除了一鼓作气击穿敌人的阵列,等待前排士兵的几乎是必死的结局!而为了使士兵面对这样的恐怖,方阵才需要排得这样紧密、才需要排得厚达16行!

    同时使用这样的战术的两支军队的战斗,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犯错的余地。

    正因如此,安提柯军虽然仍然有更多的兵力,却因为阵列不齐、几乎在方阵交锋的一开始便落入下风!

    阵列凌乱的后果,便是战线的参差不齐,而战线参差不齐,便使突出者不但无力攻击、反而在多支长矛的围攻下被迅速消耗,结果便带来阵列进一步动摇!

    而这一切的根本源头,便是当初联军轻步兵那短短几分钟的攻击,谁也无法预料到的,多少年来被希腊人、马其顿人鄙视的远程攻击,居然会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

    皮洛士几乎是咬牙切齿看着双方步兵主力的厮杀,看着安提柯军的方阵中长矛不断放平、战士不断补入方阵,他的脸色几乎铁青。

    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

    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

    此时此刻,他几乎忍不住要喊出来。

    在早几个月,他便曾经强烈建议过前排战士使用更长更大的盾牌和更灵活的武器,这是他从色萨利战争中得出的经验。

    但这个提议却被马其顿将校们驳回了,连德米特里和安提柯也不愿贸然支持他。

    他们顽固的相信着实行了半个多世纪的老办法,拒绝做出任何改变,甚至拒绝进行验证。

    他们曾经有机会改变命运,但最终今日为自己的顽固付出了代价。

    皮洛士从己方受到的挫折中验证了自己看法的正确性,但他无法从中得到一点点的欣慰。

    从感情上,他能理解这些对兵危战凶之事抱有疑虑的人,但从理性上,他只庆幸今天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轻微

    ——如果他是刚才联军轻步兵的指挥官,只要命令部队向个别方阵进行集中射击,可能这会安提柯军的阵线已经被撕开好几个大口子了!

    事到如今,再纠结过去已经没有意义。

    眼下他只能盼望着、事先准备的后手可以发挥作用。

    不过将希望寄托在各种盘外招上,正是他最讨厌的一种局面。